不聊創傷可以嗎？

作為一名專注於創傷治療的心理諮商師，我的很多個案都有創傷經歷。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是：我需要把創傷重述一遍嗎？需要在治療過程中回憶、描述創傷，讓壓抑、埋藏已久的創傷事件「出土」？這樣做宛如揭開傷疤，讓情緒決堤而出。要一邊在治療中承受猛烈的情緒衝擊，一邊吃力地過正常生活。對很多人來說，是很沈重的身心負擔，甚至導致有些人會選擇放棄治療，因為治療比不治療更苦。

有種創傷，叫做語前創傷（preverbal trauma），指發生在嬰兒尚未發展語言能力之前的創傷經歷，如忽視、虐待、醫療、暴力、與照顧者分離等。由於嬰兒無法以言語理解或表達自身經歷，創傷通常會以身體感知與情緒的形式儲存在大腦中，而非轉化為敘事記憶（narrative memory）。成年後，即使當事人無法回憶具體創傷事件，這類創傷可能會導致情緒失調、焦慮、難以建立信任關係等挑戰。簡單來說，如果在語言能力發展之前經歷了創傷，創傷便無法以言語表達出來。

其實在創傷治療中，不一定要詳細談論創傷經歷。很多傳統的創傷治療，如認知行為治療（CBT）、延長暴露療法（Prolonged Exposure Therapy）和敘事暴露療法（Narrative Exposure Therapy ）常包括要求個案回溯創傷記憶。如果個案在沒有選擇、沒準備好的情況下談論創傷，可能導致重新受創（Davies & Stoneham, 2025）。

一些現代療法如內在家庭系統（IFS）則著重於培養安全感、訓練情緒調節與身體覺察，允許在不直接敘述創傷的情況下進行處理。眼動減敏與歷程更新療法（EMDR）也不需完整描述創傷記憶即可產生療效。

在治療初期，先穩定情緒與建立信任，再進行處理會是更安全、保險的方向。有效的創傷治療不必倚賴詳細描述創傷事件。透過建立安全感、身心整合與情緒調節，療癒效果可能更理想。有經驗的治療師會根據個案的情緒穩定度、創傷處理需求與目標來調整治療方法。

參考資料

Davies, R.A., Stoneham, T. The Ethics of Trauma Memory. glob. Philosophy 35, 1 (2025). https://doi.org/10.1007/s10516-024-09734-1